外婆和她的裁縫歲月

小時候有一陣子,父母農忙,把我這個年幼的孩子,託請屋後那條溪對岸,鎮上的外婆照顧。當時還不到學齡年紀,清潔衛生會自理了,母親知道我懂事,不吵人,她放心地隨手塞幾件細軟到布包裡,從此以後,好幾個清晨,我都在外婆的通舖上自然睡醒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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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築得像棋盤的外婆社區,每棟三合院的間距道路既狹又短,幾乎蓋得一模一樣,抬頭看得到排雨水的洞口、俯下身能清楚透視戶戶相連的排水溝。屋外,是家犬也好、是野貓也罷,時間一過午,收斂的秋陽灑在暖暖舒身的泥土上,總見牠們的爪抓住地、蹬長著身體,打起慵懶的哈欠。那年代少人有汽車,能有機車代步就羨煞了,這社區的建築特色,來到我們這年代登上報紙爭相採訪的版面,那般孿生的房子,我天天迷路,也天天央嘴裡喊著的嬸婆、姨婆牽回家。

 

外婆知道我終究不會走失,不過串門子罷了,家家戶戶也都知道我是在這邊養大嫁出去女兒的孩子,當我趁外婆不留神,移步野到哪戶的時候,哪戶就得承擔接手送我回家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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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婆話不多,高挑的身材,得仰起頭才能看見她宛如明月的慈容。我不想串門的時候,總靜靜地拿個板凳,坐在她腳踩著自年輕以來,為養活一家人,而規律擺動的裁縫機踏板旁邊。童年的高度,頭部剛好閃過展開放裁製衣裳的木板,裁製到一半的女裙布料低垂下來,會輕撫著我細嫩的腮幫。最甜美的記憶莫過於午飯後,睡個覺起來,還可以啃著外婆從大灶口拿出熱騰騰的烤番薯。雙手捧著香噴噴的點心,低眼望著她那雙過去差點被裹的腳盤,一前一後,娓娓悠悠、不疾不徐地配合答、答、答、答上下針的機械聲,那時,發現自己愛上緩緩答答的優美旋律,從清晨彈到夜晚,再從深夜彈回清晨。

 

有了可以撫我入眠的裁縫車聲音後,不再往外串門,賴在外婆的踏板邊,看她趕製鄰里的嫁衣,瞧她慈眉善目專注做事的神情,取代了對放眼望去相似度高達90%社區的好奇心。

 

外公世代單丁,母親是外婆多年未生兒育女所抱來的養女,俗話說:「人因為有愛,而得福」,外婆視母親如己出的胸襟,讓她體內自然淌著母性的血液,她的愛感動天,三年後,竟接連懷了四個自己的小孩,也使這個家有傳宗接代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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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料,在母親出嫁的第三年,未到四十歲的外公英年早逝,外婆自此守寡,但,也在此時找到心中倚靠的信仰,陪她度過每個艱難的寒暑。

 

從沒見過俊挺的外公,對他的印象僅靠牆上掛著那張斯文照片,每回外婆家,素色寬布的身影,必得盥洗後搓雙手撫臉、拉耳,扣齒百下,讓臉龐紅潤起來,晨昏二回,跪坐通舖床沿,面對窗外嘴裡念念有詞地禱告,隱約聽她將有形的擔子和無形的寄託全委給心裡面的神。

 

童年有幸陪著外婆度過一段不算短的日子,以我當時的身高來透析大人世界的寬度,理當從外婆婉約的個性說起。單純如我,不曾聽她對舅舅、阿姨們嘮叨,不曾見她對屋內芝麻事發脾氣,更不見她慌張持家,總是井井有條。性情乃家教所致,由此可測得原生家庭的教養,那,不易動怒的修持,深深植入我的記憶裡。

 

一個既年輕就守寡的台灣鄉下女性,靠著一架裁縫機,日夜不停地踩著、無休地裁著,這得多強的精力、耐力和毅力才能養活一家子?

 

低矮的磚瓦屋,眷顧著外婆一家人,她知道裁縫機來回牽引的上下線且細且柔,如同顛陡人生應對進退,硬不得、蠻不來;裁製衣裳的經緯線,哪該有彈性?哪該車點布邊?都掌控得巨細靡遺;而踩踏板亦同理,萬事起頭難、創業維艱,縫製衣裳的起線,也得踩順了才能加快速度,這道理似乎影射我們對任何生命都應有相對的尊重。

 

外婆生於民國元年,一個戰亂、貧乏艱辛度日的年代,沒上過學堂,除了認得自己名字長相外,不識一個字,竟能一手掌握自己要走的人生。當年沒有進步的醫學、沒有飛速的交通工具,更沒有撩人的科技產品,她的優雅慢日子過得紮實,就像裁縫車所打下的針路一般,全為手工製造,除非利剪,否則要斷線著實很難。


她透過身教、言教,連同母親在內,撫養五位子女長大成人,堅信天、地、人一體,相互依賴無法獨立存在的道理,直到六年前無疾謝世,整整圓了她百歲的人生。

 

裁縫車的哲學訴說著外婆長壽的一生,慢活、紮實、穩當、不易動怒等生活箴言,即是她留傳給代代子孫的最佳典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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